吳敬璉鮮為人知的婚戀故事
吳敬璉是國人最熟悉的經(jīng)濟學家,他在各種場合發(fā)表的觀點和言論被媒介爭相刊登和轉(zhuǎn)載。然而,生活中的吳敬璉又是什么樣呢?在《一個家族鮮為人知的故事:我和爸爸吳敬璉》一書中,其長女吳曉蓮講述了父母50年的恩愛之情—————
A、尋《資本論》與愛情
吳敬璉和夫人周南相識在1951年的冬天,當時兩人都是金陵大學二年級的學生。大學生們下鄉(xiāng)參加‘土改’時,吳敬璉因為生病不能去,而周南參加‘土改’回來后也因為發(fā)燒住進了療養(yǎng)院。周南在療養(yǎng)院一直發(fā)著燒,肺炎轉(zhuǎn)成了肋膜炎,心里著急得很,老想起來走。吳敬璉時常過去安慰她說:“別著急,我給你唱歌聽?!碑敃r經(jīng)濟系的同學們都說吳敬璉學習特別好,聰明,記憶力出了名的好,還說他能背下整本的卡爾·馬克思的《資本論》,這令周南傾慕不已。
1952年暑假,國家進行院系調(diào)整的時候,金陵大學經(jīng)濟系被調(diào)整進了上海復旦大學,而周南所在的家政系的幼兒教育專業(yè)被調(diào)整進了南京師范學院教育系。這時,吳敬璉已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令周南更加刮目相看。通過在療養(yǎng)院里近半年的接觸,兩人已經(jīng)是很熟的朋友了,但還沒有“確定關系”。而就在這時,來了一個及時的催化劑:大概是吳敬璉隨經(jīng)濟系去了復旦后的半年左右,經(jīng)濟系另一位與周南相識的男生給周南寫了一封信表達追求之意??墒牵苣闲睦镆呀?jīng)有了吳敬璉,問題是她不知道吳敬璉怎么想。
不見周南表態(tài),那位將去人大讀研究生的男生又托周南的一個同學來打聽她的心思。這時周南告訴她的同學:“吳敬璉應該對我有意,我也覺得他挺不錯?!边@話自然輾轉(zhuǎn)地傳到了吳敬璉的耳朵里,出乎意料的是,他寫信給周南的同學說:“不可能發(fā)展這種關系?!边@個拒絕,大大地傷害了周南的自尊心。她直接給吳敬璉寫了一封“你驕傲,我比你還驕傲!”那一類的信。很快,吳敬璉就給她來信解釋,說自己“有肺病暫時不宜談戀愛”云云……然后周南又給他寫信說“不談就不談”矣……他們的通信就這么你來我往地繼續(xù)下去了……
B、倉促的婚禮
當時,周南這邊并不是沒有阻力的。先是她的好朋友對她說:“你看吳敬璉那樣兒,邋邋遢遢,臟兮兮的。你再看他那病病懨懨的樣子,你想以后做寡婦???”隨著他們關系的發(fā)展,連我外婆也不看好這件事:第一,她也嫌吳敬璉身體不好;第二,更重要的是,她覺得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周南的父親曾經(jīng)是國民黨的舊軍官,母親(是繼母)家的成份是地主,而吳敬璉的父母是高級民主人士。
1954年,吳敬璉從復旦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中國科學院經(jīng)濟研究所,碰巧在南京師范大學任教的周南也被選送到北京師范大學進修幼兒教育。這下兩人都在北京了,于是開始了每個周末的定期約會。
1956年6月的一天晚上,吳敬璉突然跑到周南的學校對她說:“后天結(jié)婚。”周南嚇了一跳,問:“這怎么來得及準備?”吳敬璉的理由是充分的,他說:“不然我又要出差了?!?/P>
于是,為了趕在吳敬璉出差之前把這個婚結(jié)了,親朋好友一通大忙。最不忙的人可能就數(shù)吳敬璉自己了,結(jié)婚也不穿特別的衣服,就是一件布制服,頭天拿出來冼好晾干就行了。不過,看他們的結(jié)婚照片,吳敬璉的淺色布制服還是挺精神的,我媽媽的花綢旗袍也十分漂亮。
然而,我每次把他們的結(jié)婚照拿出來看的時候,很少注意到他們的衣服,而是他們臉上的那種表情很容易就抓住了我的心。照片上的他們倒不是甜蜜蜜、喜滋滋的樣子,而是一種逼人的年輕和純潔,一股擋不住的朝氣,從他們的眼角、眉梢和唇邊散發(fā)出來。我一直把這張照片看成是中國20世紀50年代知識分子的典型招貼畫。
C、念語錄救夫人
結(jié)婚后不久,母親終于光榮入黨了,成了我父親更親密的同志加伴侶。然而,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媽媽比我爸爸先受到?jīng)_擊,因為她在北師大幼兒園里是當權(quán)派,而爸爸在經(jīng)濟研究所只是一個研究人員。
我媽媽生我的時候在南長街奶奶家住了兩個月,那期間有幼兒園里的工作人員去那里看過她?!拔母铩遍_始后,在有些人的眼里,那幢房子簡直就是“走資派”的實證,于是十幾個人押著周南從北師大走到南長街去給她“革命”。更倒霉的是,周南被幼兒園的“造反派”押到南長街去批斗的那天,正好碰上去抄爺爺奶奶家的紅衛(wèi)兵。那些紅衛(wèi)兵更是瘋狂,抓住周南動手就打,而且將她的頭發(fā)剃掉了一半。
周南被剃了陰陽頭,就等于頭上頂了個“我是反革命走資派”的招牌,上下班在幼兒園里走的時候,都會碰到不懂事的孩子拿石頭打她,有幾次把她的后背打得青紫,晚上回家后丈夫就用酒給她搓揉。園長周南是當不成了,還讓她像一名普通工作人員一樣帶班。后來班也不讓帶了,讓她每天給幼兒園掃院子。
當時北師大那幢九層高的主樓,經(jīng)常有人跳樓自殺,周南的一些朋友擔心她也可能挺不住而走上輕生的路。這時候,丈夫吳敬璉拿出了紅寶書,“毛主席教導我們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zhì)彬彬,嫻雅溫良。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眳蔷喘I給周南念著,又讓周南跟他一起念,一遍又一遍。他還鼓勵她在革命的疾風暴雨中堅強起來。周南后來說,這個跟吳敬璉一起“念語錄”的辦法,的確幫她渡過了難關。
D、老夫老妻
2006年是我父母結(jié)婚50周年,按西方的傳統(tǒng)說法,他們的婚姻從那時起就該叫“金婚”了。在今天這個結(jié)了離、離了又結(jié)不過一眨眼工夫的年代,50年,對一個婚姻來說,真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中國人也有個說法,說兩口子在一起生活久了,看上去就像了,這叫“夫妻相”。我仔細端詳過我的父母,他們倒好像沒有因為在一起生活50多年而在長相上變得相像,只是這兩個人越往前走,兩個人共同的歷史越長,我母親的個人歷史反而越讓人記不起了,她在人們眼里是“吳敬璉身邊溫文爾雅的夫人”而已。
在周南眼里,吳敬璉“雖然內(nèi)心的感情還是豐富的,可就是不善于表達”。有一次,有人給吳敬璉寄了幾十本書,夫人幫他去郵局取書,提著大包書往回趕的時候跌了跤,腳趾甲都劈開了。當她忍著疼痛回到家,一邊自己檢查傷口一邊告訴丈夫她摔傷了,丈夫那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早已全神貫注地鉆進書里去了,對太太的傷視而不見,對她的話聽而不聞。我倒覺得這個故事不僅像我媽說的那樣,證明我爸爸不善于表達感情,它展示的還有他的另一個缺點,那就是對日常生活的極度心不在焉。
跟吳敬璉這樣一個常常心不在焉,而且即使心在焉了也不會表達感情的人生活了50年之后,我媽媽總結(jié)說:“他可能正因為這樣,所以在經(jīng)濟學方面才做出了成就———他對該記的事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對該不記的事就真的半點也不往腦子里去?!薄皨專囊馑际悄鷮儆谀恰摬挥洝膰D?”我拿媽媽的邏輯開玩笑。但是,不開玩笑地說,我媽對我爸這個不太會照顧老婆的丈夫,是給予了充分的理解和支持的?;蛟S也有一點無可奈何吧,屬于老夫老妻的那種。原載《梅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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