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秩序下競爭的是服務官員的水平

那些政府管制嚴重的領域，企業(yè)服務消費者的水平長年沒有什么改進和創(chuàng)新，但賄賂官員的水平卻是不斷推陳出新。為何？因為企業(yè)在讓消費者爽的競爭上沒有淘汰機制，而在讓官員爽的競爭上有淘汰機制。

財知道：近日，義烏市出臺“出租汽車行業(yè)改革工作方案”，計劃從2018年開始，有序開放出租汽車市場準入和出租汽車數(shù)量管控，打破現(xiàn)有出租汽車經(jīng)營模式和行業(yè)環(huán)境，建立由市場調節(jié)的出租汽車準入與退出機制。你怎么看？

胡釋之：這個改革方向是對的。市場競爭是最好的管制，出租車行業(yè)也不例外。放開政府管制，開放市場，將促成出租車市場健康秩序的形成，而現(xiàn)在的出租車市場秩序是扭曲的。

正常市場秩序下，沒有誰是預定的勝利者，所有出租車公司和出租車司機都面臨被比下去的風險，隨時有可能被新的競爭者打敗。想立于不敗之地，就要不斷改進服務，而即便如此，也常常不能如愿，因為對手可能改進得更為有力。

這種競爭秩序下，企業(yè)會自我管制，因為如果自己任性而為，效率不高、服務不好，就會被比下去，就是在把客戶和利潤拱手相讓。所以他越是在乎自己的利潤，對自己就越是會嚴格要求，非如此無以在激烈市場競爭中獲利。這是一種不斷增強的自我管制，常常會讓消費者亮瞎眼。

虧損和倒閉的壓力會催著相關企業(yè)競相探索最有效率的經(jīng)營和服務模式。有一個企業(yè)做了很好的改進，其他企業(yè)就必須跟進，否則就會被比下去。這樣一來，行業(yè)進步會很快，消費者所能享受到的服務也越來越好。市場競爭為何能帶來空前繁榮？因為有一種力量在逼著大家快速改進。

開放市場，現(xiàn)有出租車企業(yè)很有可能被服務更好的企業(yè)淘汰，但行業(yè)整體服務水平必然因此獲得提升。有些人喜歡用現(xiàn)有企業(yè)很有可能被淘汰為由來反對開放市場，這是沒明白為什么要開放市場。開放市場就是為了讓企業(yè)有不改進就被淘汰的風險。這種淘汰威脅對維持一個健康的市場秩序至關重要，現(xiàn)在的諸多問題，就是源于這種淘汰威脅的缺失。

現(xiàn)在的市場秩序是相反的，不是讓每個企業(yè)都有不改進就被淘汰的壓力，而是通過政府管制限制進入，讓現(xiàn)有企業(yè)免于被淘汰的壓力。這就把市場競爭的自我管制功能給破壞了，服務水平長年沒有改進也就不奇怪。

當然，在這種官僚秩序下也是有競爭的，只是競爭的標的變了，更多不是競爭服務消費者的水平，而是競爭服務官員的水平。有一種力量在逼著大家快速改進服務官員的水平，而懈于改進服務消費者的水平。我們能看見那些政府管制嚴重的領域，企業(yè)服務消費者的水平長年沒有什么改進和創(chuàng)新，但賄賂官員的水平卻是不斷推陳出新。為何？因為企業(yè)在讓消費者爽的競爭上沒有淘汰機制，而在讓官員爽的競爭上有淘汰機制，畢竟官員也不是誰的錢都收的。

單個企業(yè)在市場競爭中有時贏、有時輸，市場整體會是贏的，消費者總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務。而用政府管制來讓單個企業(yè)總是贏，代價就會是讓市場和消費者輸慘。如何選擇，怕是要好好斟酌。政府若是要維護未知的企業(yè)在市場競爭中獲勝，就要保持市場的開放，通過開放的市場競爭去發(fā)現(xiàn)誰的經(jīng)營和服務最好。政府若是要維護已知的特定企業(yè)在市場競爭中獲勝，就要千方百計地封閉市場，以免有好企業(yè)闖入打亂計劃。而政府這樣保護下的企業(yè)利潤，實際不是經(jīng)濟利潤，而是壟斷租金，實際是在浪費資源，因為別的企業(yè)本可以經(jīng)營得更好。

市場競爭逼人理性

漫天要價的司機只是在自毀聲譽和自斷財路，把利潤和客戶拱手讓人。市場競爭有一種逼人理性的力量，讓人認識到光是自己想要是沒用的。你再牛氣，也得有消費者吃你這套才行。

財知道：有些人會擔心，放開市場后，如果政府不再限制出租車的定價，司機會不會漫天要價？

胡釋之：會有漫天要價的，但不是問題。事實上，你去找工作，你向公司漫天要價，政府是不管的，但你會行駛這自由嗎？多半不會，除非你實際是不想去這家公司工作。市場競爭和對自我利益的關注，會讓每個人都變得理性起來，考慮自己的同時也會去考慮他人的需求。你想不干活白拿高工資，公司還想不給工資讓你白干活呢，沖突如何化解？就是大家都變得更為理性點，找到一個雙贏的價格。市場競爭有一種逼人理性的力量，讓人認識到光是自己想要是沒用的。我記得有次旅行，我問火車上賣礦泉水的大爺，“你為什么不賣10塊一瓶啊”，他回答，“我還想賣100塊一瓶呢，但你要嗎？”這就是市場的自我管制。

出租司機可以開價一公里一萬，乘客自己也愿意，那就不算漫天要價，他們是雙贏交易。但乘客若是不愿意，他自己就會對此做出反應，不坐出租或是去坐開價低的司機的車。亂要價的司機只是在自毀聲譽和自斷財路，把利潤和客戶拱手讓人。

開放市場里，企業(yè)盈利不是靠漫天要價，因為消費者不是看誰要價高就選誰。若是這樣，就不會有虧損的企業(yè)，反正不斷加價就行了。漫天要價實際只會是把消費者往競爭對手那趕。企業(yè)盈利靠的是比對手更有效率，服務更好，費用更低，從而要價更低，生意更好。市場競爭的自我管制不是讓企業(yè)越來越任性，服務越來越差，定價越來越高，而是越來越嚴格要求自己，服務越好，要價越低。這種競爭的推動，常常會讓不受政府管制的價格降得比政府過去定的自認為很低的價格還低很多。而且這種降價是真降價，相反，政府價格管制下的低價，常常對應的是你根本買不著，看著挺便宜，實際貴得很。是效率真的提升了，東西才變得物美價廉，而強行制造價廉的結果，是創(chuàng)造不出效率提升的原因的。這是要謹記的。

網(wǎng)上流行一個段子，“今天我坐專車，司機給我擺了哈他的人生觀，他說：我有房子，有車，有寫字樓，有自己的生意，我自己當老板，沒人可以命令我。我說：前面那條路左拐。他說：好的。”這是對市場自我管制功能的生動描述。想在開放市場中獲利，你再牛氣，也得有消費者吃你這套才行。消費者才是掌控所有企業(yè)方向的最終力量！所以，與其擔心政府不限制價格，企業(yè)就會漫天要價獲利，不如擔心作為消費者的自己一旦不被政府管著，就會傻到只挑物差價高的買。

消滅黑車的最好辦法是讓黑車合法化

專車、“黑車”等等實際就是自由進入、自由價格的出租車，所以與其慢慢地把現(xiàn)有出租車改革成黑車那樣，向黑車模式靠齊，不如先把黑車合法化、白化。

財知道：與義烏推動出租車行業(yè)改革對應的是很多地方對專車、私車等所謂非法黑車的打擊，你怎么看？

胡釋之：專車、“黑車”等等實際就是自由進入、自由價格的出租車，所以與其慢慢地把現(xiàn)有出租車改革成黑車那樣，向黑車模式靠齊，不如先把黑車合法化、白化。這也能加速推動出租車行業(yè)改革。一邊羨慕斑馬的美麗，想要在馬背上畫道道變斑馬，一邊又對真的斑馬加以打擊，這是自相矛盾的。

現(xiàn)在有些“黑車”確實服務不好價還高，但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選擇去坐？還不是因為黑車太少，競爭不夠激烈。為什么少？你打擊太厲害，敢開黑車的人就少。所以如果你真的痛恨黑車，你就讓黑車合法化，吸引更多人來開黑車，黑車的服務質量必然會在競爭中大幅提升。這時候黑車司機比拼的就是服務質量，而不是比拼躲避政府打擊的勇氣和手段。

為什么事實上是黑社會毒販最反對毒品合法化？因為這樣一來，他的獨特競爭優(yōu)勢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出租車黑市也是同樣的道理。消滅黑車的最好辦法是讓黑車合法化。還是那句話，開放的市場競爭是最好的管制。

胡釋之系宏觀經(jīng)濟學者（您可以關注他微博與其深入探討）